ZZ好文: 一个学生的记忆

我当过两年的老师。在大学里教中医课。当时在临床已经心生厌倦，长夜漫漫里，一阵铃声将美梦敲碎，常年面色苍白如女鬼状，有时候还要充当会计、演员等角色，应付很多我以为不属于医生职责的人和事。
   到学校，先跟老教师听了半年课，熟悉怎么做一个教师，然后才开始给学生上课。心情无比紧张，虽然已经将课件准备了三次以上，幻灯烂熟无比，仍然会在6点醒来，起床翻看课件。
   上到第二次课，有个学生一直跟在我身后，跟到办公室。
   并不以为然，以为有问题要问。第一堂课下来，我的讲桌旁就聚集过很多学生，他们懵懂好奇。他们学中医的时代已经跟我不一样了，四周充满了浮躁的气息，中医是否有效？中医应该怎么学？每个人都在不停地发问。我也有过这样青涩的年代，围着讲台，惴惴不安。
   我的大学时代，应该是幸运的。当时学校的优秀教师很多，每个人都充满了热忱，拼命将知识浇灌我们。我还记得当年徐老师上中医内科学痰饮一病，上得课来，着我们将书一关，然后说，这本教材编的极端糟糕，我们从金匮要略开始讲起罢。他着手板书，一堂课下来，男女皆为之倾倒。下课后，便有男同学问，老师你可招博士？以此为标准，我的教学水准其实远远不如我的老师们，既没有耐心，也缺乏魅力，无法感染更多的学生。
   她个子不高，脸带憨气。请教了几个问题，我耐心答过，突然嗫喏地说，老师，我想请您帮我辅导中医。我当时讶然，辅导中医？她的父亲是一个中药厂的厂长，她是指定了要来读中医的，然而她长于数学，语文一塌糊涂，所以从上学以来，一直都在补考。父亲大怒，要求她不惜一切代价学习中医，于是她每门课都找辅导老师，在每科辅导老师的佐助下跌跌撞撞地读到大三。于她，学习中医已经成了一个噩梦。她不敢对父亲说我学不下来，因为她曾经听父亲对他的侄女说过，要是实在没有用，就回乡下去吧。甚至于她的成绩已经牵涉到了整个家庭的完整与否。
   于是我答应了给她辅导中医，然而之前与之约法三章。第一，考试必须依靠自己的能力通过，我不会泄露任何考题，假如成绩不够，依旧补考；第二，我讲中医，不会依照书本，完全是按照你的理解能力走到哪里算哪里，而不是给你只辅导课程，保证你能过而已；第三，你的资质的确不够，所以一定要尽量努力，按照我说的去做。为何出此三章？因为我当时测试了她的语文水平，放一段现代文，让她归纳段落大意都异常艰难，更不消说让她理解阴阳，以及深入古文学习了。
   从中医基础理论讲起。在开始给她讲解阴阳的时候，就已经遇到了拦路虎。在我们读大学的时候，还没有养成对老师的怀疑习惯，很多时候，听着似乎有点糊涂，然而还是轻轻放过，而当我上临床之后，我对阴阳及五行之间的怀疑越来越大。当给她上课的时候，无形之间增加了动力驱使我去掰开揉碎了思考这些问题，因为假若我都不懂，那么她就更加不懂了。
   在后来的回忆中，我曾经跟朋友说，那两年的日子，由于有这么一个任务，我经常的翻阅书本，试图贯通这些思想，像一头牛一样咀嚼草叶，然后反刍给她。这便是所谓的教学相长了。她的每一个疑问，都引起我的深入思考，为什么这个道理说不通？为什么会引起她的疑惑？我的解释是否完满的解决她的问题？有段时间，讲阴阳讲不下去了，因为她的抽象思维能力实在是比较糟糕，我只好挑着唐诗让她诵读，读完了以后告诉我，她能理解的意思是什么。用这种方式训练她的语感和对中国文化的理解。其实当时我亦跟师抄方，学习淬炼自己的思维方式，所以另一方面，我也在尝试着用课堂上所不可能采用的思维方式对她进行实验性的训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异常感激她对我的信任，她几乎将她整个人放心地交给了我，由着我一点点地雕琢。很多时候她并不明白我让她做这些事情的理由是什么，然而依旧默默地照着我说的去做。有次去她住所，卫生间里她都贴满了诗词的纸条，能想的出来她在刷牙的瞬间，眼睛依然紧盯着那些纸条。
   那段时间是我最具有耐心的时光，我埋首于如何让她的思维越来越能接上以前的传统，我和她在共同进行着一项实验，而最后犹如传说中那个爱上了自己雕塑的皮格马利翁，我惊讶地看着她经过打磨之后变的出色、耀眼。到我离开的时候，我放心大胆地说，你不用担心考研的中医问题了，然而，我需要提醒你的是，若你想要成为一个能够看病的中医，仍然需要走很长的道路。
   第一次测试她的那个晚上，我听完了她结结巴巴地说了下之前的学习内容和理解，沉默了很久，说，你父亲什么时候来？我想跟他谈下话，很坦白的说，我觉得你没有学习中医的天分。这样逼你学习，是糟蹋你，也浪费你自己的时间。然而她哀求的望住我，说，老师，我爸爸不会接受这种说法的。
   在接触她之前，我一直以自己的悟性和天分而自傲，然而从她身上，我在不断地修正自己的看法。在她身上，我看到了一个几乎可以称为奇迹的变化。对，悟性是很重要的，然而假如不坚持磨砺自己，悟性也就是瞬间的灵光而已，相反的是，即使资质不够，但是常年坚持，总会有所上升的。而这么多年过去，我现在发觉，后者的耐心和坚持，似乎远比天分更为重要。
    这个孩子，在我读博士的次年，高分通过中医综合考试以及专业考试。她考研之后，我心神不宁，直到她给我打过电话来，报告了分数，心中狂喜不能自持。当天晚上跟同学出去吃饭，我点了一壶米酒，他们问我为何那般高兴，我说我的学生考上了研究生了。

不怪他，中医这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现代教材抄古代、古代典籍自相矛盾的学科，学不明白太正常了。

在我们读大学的时候，还没有养成对老师的怀疑习惯，很多时候，听着似乎有点糊涂，然而还是轻轻放过，而当我上临床之后，我对阴阳及五行之间的怀疑越来越大。当给她上课的时候，无形之间增加了动力驱使我去掰开揉碎了思考这些问题

我想知道他最后对阴阳五行揉碎了以后怎么用到临床的……

唉，抱歉Joshua，我又歪楼吐槽了

wow, life is short, doing sth one is bad at and don't even like just for one's parents is just terrible....

不怪他，中医这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现代教材抄古代、古代典籍自相矛盾的学科，学不明白太正常了。

我想知道他最后对阴阳五行揉碎了以后怎么用到临床的……

唉，抱歉Joshua，我又歪楼吐槽了
zach 发表于 2011-5-3 03:47

我们本科有个老师就是做中医的。。。想靠统计学证明中医靠谱。。。后来得出了相反的结论。。。

我们本科有个老师就是做中医的。。。想靠统计学证明中医靠谱。。。后来得出了相反的结论。。。
wwtpcsuper 发表于 2011-5-3 03:53

o? this sounds interesting, any more 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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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K 发表于 2011-5-3 03:55

    据我所知，他具体的方法是设置四个features:望闻问切，然后跟症状相对，就统一feature问各种中医得到相对的病症，发现同一情况，不同的中医诊断都完全不同。。。于是。。。你懂的

这文章不是给你们理工生拆招用的。我汗死了。

同意K姐的看法，但这显然不是文章所旨。

我极度佩服文章老师与那名同学坚韧的心。我现在学的也不是我最喜欢的，但也可以学下去，对此我一点也不后悔，我会得到踏实的心，这让我有信心将来可以踏实的去学自己真正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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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K 发表于 2011-5-2 14:55

当年好多外国人都做针灸的统计学实验。然后直接证伪了穴道，因为乱扎和针灸木有区别

结果中医死活不承认，说你们那针灸的人水平太差。

这个就没法验证了……因为穴位本来就是一个中医一个位置。有人做实验，看不同中医对同一个穴位的位置的判断，结果差别最大的有2cm多。然后还都宣称自己有效，是按照中医典籍配合自己的理解来找穴的，一个不服一个……

据我所知，他具体的方法是设置四个features:望闻问切，然后跟症状相对，就统一feature问各种中医得到相对的病症，发现同一情况，不同的中医诊断都完全不同。。。于是。。。你懂的
wwtpcsuper 发表于 2011-5-2 14:58

嗯。比如说症状是感冒，有的把出来是什么寒，有的是燥，有的是肾虚，有的是肝火旺。whatever

然后每个人还都能说出道理来……

然后折腾一周，感冒自愈了。不管诊断成寒还是燥，肾虚还是肝火，都得到了credit。

中药的话，如果做科学实验，典籍里大部分方子连动物实验都做不出结果来，再排除那些有毒的（比如关木通这种），剩下的方子寥寥可数。然后上人体实验，做出来的基本都不理想。中文期刊上登的效果特别好的，都不符合临床统计学的规范（之前华西医学院一篇发表在nature还是哪里的文章说，中国医学期刊里的临床研究，符合规范的不到20%）。

这样折腾来折腾去，最后的结果是，每年国家都投很多钱，但是一个能给全世界人用的都没有。复方丹参滴丸就知道吹牛，其实FDA第二期才刚刚过（第一期还是豁免掉的因为已经在中国吃了好多好多年了不可能有急性副作用），离上市还差得远。

这文章不是给你们理工生拆招用的。我汗死了。

同意K姐的看法，但这显然不是文章所旨。

我极度佩服文章老师与那名同学坚韧的心。我现在学的也不是我最喜欢的，但也可以学下去，对此我一点也不后悔，我会得到踏实的心，这让我有信心将来可以踏实的去学自己真正喜欢的。
joshua.cong 发表于 2011-5-2 15:31

你不是理工生么？
有的东西就学不下去，如果用坚韧的心学下去了，那也学歪了……
比如现在去研究永动机、伪科学神马的，学死也学不出来啊……

这爹也真好笑……因为自己开中药厂，就必须让孩子学中医而且学不下去也得逼着学么？太悲剧了……
然后还考研了……当然，学这玩意不考研貌似也就只能去按摩捏脚啥的了吧。之前不是说学中医的就业率倒数三甲么……而且没有医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