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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留学到流浪:“伪”中产的精神困境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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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2014年只是来交换,如果硬算个四舍五入,来美国留学到留下来工作已经十年了。
 
十年,长到可以生死两茫茫,期间也确实送别了伴我长大的几位至亲,只剩下一位外婆,曾经的大高个子,精神抖擞为我准备一日三餐,不敢杀鱼就从三楼阳台上丢下去摔晕,为了便宜三毛钱的鸡蛋和多收了**钱袜子,能徒步一个多小时往返,公交车老年卡其实也就一块钱……如今也是苍老得不像样子了。小时候就说要带外婆周游世界,要去美国,现在外婆每天只要捧着我给买的iPad,看共享相册里重孙的糗照美照,就咯咯咯笑着四处炫耀。我每个月花上10刀买的内存云,恨不得装上生活方方面面的美好,(报喜不报忧地)全给她看。 但是我本人呢?因为学习,因为工作,因为签证戳失效,因为种种,一年也回不去一次,一次也待不了几天。
 
普通家庭,知识改变命运,知识跨越阶层,说到底,好像只是改变了我的命运。前不见父母,身边没有兄弟姐妹,朋友一茬茬地换毕业了,工作了,转码了,学有所成算得上吗?美国中产又算得上吗?为什么无依无靠,为什么行如孤岛。
 
似乎认识了那么多人,流水一样的人,泛泛而交又不知所踪。我的朋友遍布世界各地,并非数量庞大,而是散点式零星掉落在世界各地。或许再也不会有人可以不分昼夜地接起我的电话,我在发消息的时候还要点开时钟app看看当地时间。明明是个e人,却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故意去热闹的街市呼吸“人气”,在偷听此起彼伏的人潮时刻,性灵似乎也被捂热了。我曾经坦白说,我交友的逻辑似乎是根据人生阶段的,不是势利,好像每个阶段都留不住什么朋友。搬家了,换圈子了,仅仅微信只言片语,又如何维系本就萍水相逢的友谊。与其精卫填海一般维系岌岌可危的旧友,不如就随风而去结交新人。世界像个巨大的分水岭,重峦叠嶂,不经意在某个分岔口作别,随着时间倾盆而下,人就再也聚不到一起了。如果不是独生子女,或许还会好一点吧。可惜又是独生子女。
 
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无法与父母互相理解的?每一次的越洋电话,在无数个冗杂而忙碌的夜晚抽身,一边为着毫无头绪的作业一筹莫展,一边“履行孝顺”遭受着太平洋那一端不明所以却瞎指挥的父母劈头盖脸的指责:都不想我们吗,毕业了赶紧回国,还不找男朋友,学历高嫁不出去,出国了我都被人笑话白养了个孩子,不结婚怎么生孩子,不生孩子人生不完整,该干啥不干啥,从来不听话……父母说,我的青春叛逆期是从大学开始的。大学之前,学习积极的很,甚至唯一的爱好就是应试教育,如饥似渴地搜集一切教辅书自学。不知道为什么大学以后就再也不“听话”了,寒暑假从来不着家,全国各地跑去志愿者、参加活动,甚至一度跑到迪拜……好好的保研不要,考上的公务员也放弃,毕业就呆在家自己申请学校,祖宗几代、七大姑八大姨都没有出国的,就我,铁了心要去美国留学。是,他们不知道我学习的热情是为了考上喜欢的大学,“做人上人”,而不是所谓的“听话”,大学以后也一样,只不过与他们设想的轨迹大相径庭。我铁了心追求最好的,固执而决绝,只是没有自己的钱。父母虽然已经不能理解我了,但也是出于最大的爱意,骂骂咧咧地供我出来了。然后便是一年年每次争吵都必然重复无数次的“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送你出国”……
 
有人说这是道德绑架,父母不应该以爱的名义把子女绑在身边。以前我不懂,现在我理解了,其实他们只是吵架吵不过我,才会乱输出一通。他们只是不会表达自己的爱和心疼。他们只能面目狰狞地、愤怒地、控诉我不回来,不听话,不找对象,不安分守己,不随遇而安,不知足常乐。他们早已发觉自己无法理解我的世界,无法替我遮风挡雨,所以宁愿把我拖回来到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宁愿把我圈养在他们可以保护的能力范围之内。在年轻的我看来,就是要剪断我的翅膀,不让我追求想要的生活。其实他们就是想做我一辈子的父母,想照顾我一辈子。而太平洋真的太宽太远了。他们极力掩藏起自己的不安和害怕(我妈:“美国有啥好啊,没有归属感,全是外国人”),因为在不安和害怕的情况下,他们没办法保护我。
 
我却早早就觉得脱离了父母的管控了,早就能照顾好自己了。他们这些絮絮叨叨反反复复的担忧和焦虑,不但无法帮我解决问题,反而又为我平添烦恼,我在解决自己问题的同时还要安抚父母的情绪,简直雪上加霜。
 
为什么我突然就理解了呢?因为我也做父母了。我妈的那句,等你做了妈妈就明白了,虽俗但真理。我要买商务舱,爸妈死活不同意,说浪费钱,他们又不是老的走不动了,就几个小时的时间,凑合一下就到了。甚至连多花几百钱升级为舒适经济舱都觉得心疼。现在的我不会觉得他们固执己见了,我只是非常惭愧,非常自责,非常愧疚自己活到现在没有挣够钱,让父母坦然接受商务舱,他们依然还想着替我省钱,来照顾我,帮我分担哪怕一丁点的负担。他们不理解我的工作生活压力,不理解美国社会,却也没少指指点点建言献策。拿恋爱脑来分析,只有时时刻刻挂念着一个人,才总能从照片里挑出我是胖了瘦了憔悴了还是熬夜了,才能关注海外新闻比我还早知道微软要迁移大部分员工来华州那么会不会影响当地物价,才会只因为我分享了一次就记住了我的小红书每篇都偷看,才从不静音,怕我哪天打电话求救错过了。我知道了以后,每次发微信都看清时间,所有话都攒一条消息发,生怕多个消息提醒叮叮叮的吵醒他们。所以在生孩子的时候,才会去医院但不打招呼,承受完阵痛和整个生产过程,在他们天亮的时候,在我确定我和孩子都没问题的时候,才发去消息,说一切顺利。
 
我爸妈可惊喜,还在担心万一到时候会在医院漫长而煎熬,结果我直接让他们无痛跳过这一过程。再往前的无痛快进,便是没高考就保送大学了。没想到恍惚间都十多年了。这十多年来,竟然是父母生养我以来,最操心的日子。
 
我在反思,是什么形成了我如今的性格。成长于不缺爱的家庭,为什么甚至不敢期待平起平坐的爱。我从不缺衣食温暖种种父母长辈浅层的关爱,我是在小康家庭里小康养成的孩子。但精神层面的深层的关爱,在我踏上无人的旅程越走越远的时候,他们越发爱莫能助。老朋友不会理解新困境,与新朋友的沟通如履薄冰真假莫辨。当我尝试沟通却屡屡失败后,不再选择释放信号,不再寄希望于解释,不再奢求理解,不再希冀陪伴。我以为自给自足的爱已经够了,却不知它根本难抵风沙。在稍有风吹草动的相见恨晚时,又蠢蠢欲动了。我在反复的流泪和风干中变枯黄得焦脆,还以为丰收的季节自然都是枯槁的金黄。迟疑间我已经无法理解自己了,公司给的免费心理咨询资源成为将信将疑的救命稻草,而即便医生开了治疗抑郁的药,也胆战心惊藏在药柜最角落里,觉得是自己内心太脆弱了,觉得凭借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定能战胜一切不愉快。当被本以为信任的朋友嘲笑是“富贵病”,这世界似乎瞬间一切都无所谓了。我不应该期待任何回音。
 
曾在地里发过一篇文章,《碎碎念 | 湾区社交现状流水记》,一转眼竟然都快五年了,当时就已经觉得异常难耐。扁平化的社交无异于饮鸩止渴,它从根本上使得灵魂的干涸更加干涸。占用了时间,隔靴搔痒,并不能解决精神孤独的痼疾。于是一个e人被迫i化。
 
码农,所谓的中产阶级,在社会的断层,向上渴望着上层的精神富足,向下担忧着工作、身份、随时裁员的灾难,于是自我觉醒也忽明忽暗着。在悲哀的独行中,以精神荒芜换一点别人羡慕不已的温饱富足。背负着父母在却远游的不孝,往来是千篇一律侃侃而谈的泛泛之交,自己还没活明白就要开始为下一代买房上学兴趣班抓耳挠腮。似乎一直忙忙碌碌,过着别人理想中的生活,早就忘记了自己的理想。
 
人生如孤岛,大航海时期,为了见识更多风浪和一碧如洗的天空,越漂越远,却不知从何时起随波逐流,忘记初心,过着看似充实却碌碌无为的日子。我似乎过上了多少人理想的生活,却不是我理想的生活。自以为奋斗的那么多年,我甚至都不能让父母坦坦荡荡地接受我买商务舱给他们。甚至还需要他们操心我担心我照顾我,漂洋过海来看我,照顾我的下一代。
 
我确实改变了命运,但是我想要的命运吗?出了国发现最爱的还是中餐,喜欢的还是中国人圈子,这里山水美如画,而我明明对市井烟火气最动心。努力了小半辈子,来美国“吃苦”(中餐料理包忠实顾客),过着孤岛般的生活。如果问我为什么留在美国,我甚至想承认,是因为懦弱。我怕我奋斗不过同龄人,我还想苟且一天是一天,我根本无法在国内糊口。我无法做到衣锦还乡。所以我选择不还乡。
 
原谅我的不还乡。讪讪一句,竟不知该求谁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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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如果有空骂我,不如加颗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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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goJ 2024-8-18 07:43:0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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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时间轴和你基本重合,来美也是十年。生活和思想方式貌似吻合。我也是别人的独生子女,我也是别人的父母。我也是从小长了翅膀想飞得更高更远。我是铁定来美国,父母没有阻止,亲戚们的反应,就是诧异我为何不好好留在父母身边!或许一些人里面就含有一长大就要离开父母独立的基因,但这并不是说他们不爱父母,而是让父母自豪地见到,没有他们,我们同样可以在陌生的地方开枝散叶。

殊不知,父母其实并不是想更多看到我们的独立,我们的成就, 他们的要求其实非常简单朴素,就是我们时常会到他们身边,回到他们触手可及想见就见的地方。可是我们自己走出来的轨迹,再也回不去父母期待的轨迹,他们可能用不满和焦虑去表达他们对我们的爱。起初,我觉得唠叨是他们的本性,年纪老的表现,其实这只是对我们爱的另一种表达。当我们到了他们的年纪,也同样对着自己孩子唠叨,其实这就是爱的表现。

只有传承才能理解,只有做了父母才能明白自己父母,而恐怕当父母不在了,才能内心彻底怀念那一生他们对我们的唠叨是多么的唯美!

朋友,不要刻意怪责自己的决定,也不要自责对父母的歉疚。 人生就是一种传承,我们永远都歉疚父母,正如我们为人父母后,我们的孩子同样因为离开而歉疚我们。 但这又何妨呢, 因为离开就是为了独立生存,为了有新的生命诞生。  任何物种来到这个世界都只为两种形态,生存和繁殖! 而人类在这个过程中比其它生物更衍生一种情感, 而这种情感正正就是无私付出和歉疚中不断徘徊的“爱”! 让我们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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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e04 + 1 很有用的信息!
RitmeyerHaneoR + 1 谢谢分享!
gaosheng + 1 谢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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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nnice 2024-8-21 01:22:24 来自APP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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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楼主的症结在于人生前半段太顺了,挫折教育不够。

楼主能跳过高考直接保送,毕业后无缝来美留学,也能在IT行业最高光的时候顺利转行CS,还能在适合的年龄结婚生子,几乎是地里最优秀最幸运的那批人的模板,可以说楼主在开始工作前几乎没有什么挫折。这不是酸,是真心羡慕楼主。

这也是为什么楼主开始工作后会因为码农工作的枯燥和麻烦给楼主带来很大的心理压力,并且家人的羁绊(老人离开人世,父母老去并且越来越顽固)会反过来给你带来精神困境。无他,这大概是你30年左右的人生中第一次遇到了重大挫折,而这对于我们绝大多数没那么幸运的人来说,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所以这当然对我们来说也不好受,但我们可以比较快地接受并且做相关心里建设。

楼主不妨把这作为接受人生真实的样子的机会,借此锻炼出一颗强大的心脏,你的人生将会更宽广,你也能更好地教育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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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asme 2024-8-18 04:28:4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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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这样,选择了一个岔路,心里还惦记着另一个岔路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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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legelin 2024-8-18 11:35:3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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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真好啊,尤其是这一句,总结了这个论坛的大部分人吧:“背负着父母在却远游的不孝,往来是千篇一律侃侃而谈的泛泛之交,自己还没活明白就要开始为下一代买房上学兴趣班抓耳挠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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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ltdowner 2024-8-19 03:49:1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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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共鸣。但是不要被什么学历高不好嫁,女生就该成家生孩子这种落后的男权思想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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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里匿名用户
匿名用户-PUETA  2024-8-19 06:4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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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找找心理咨询师聊聊吧,感觉你依然挺拧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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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里匿名用户
匿名用户-M5WPH  2024-8-19 08: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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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戳到了,看哭了。成长于被爱家庭的孩子不会想离开父母太远的,只想在逢年过节相互依偎。朋友情谊正是跟楼主说的一样,吹逼自己朋友全世界,拿起手机却发现都是泛泛之交。很多曾经的至交因为生活轨迹不再一样,也开始变得渐行渐远。
我从来美国开始只是打算做这里过客,想趁自己和父母都年轻,赶紧体验下世界的美好。现在在这边住了几年,更加坚定要海归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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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rBlueSky 2024-8-19 08:32:28 来自APP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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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子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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