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2000年互联网泡沫破灭被雷的经历

【前言】
地里不少小伙伴对于目前裁员十几万的大环境比较悲观，我尊重这样的个人的
选择。这是一个必经的阶段，不过还是早日走出这种状态打起精神为好。我算
这个行业的老伙计了，喜欢写代码一直在一线干，现在是某大厂的Distinguished
Engineer，偶尔写写代码主要是在黑板上画画图啥的兼辅导辅导一些团队。


我用自己的经历，来平铺直叙一个不那么悲观的故事吧。我是1999年.COM潮
吹季节加入学习CS的阵营的。学校不算太好，也不算太糟糕的那种。不过既然
要学，那咱就兢兢业业好好学。虽然是半路出家，我在学校要求的核心课程之
外选了十几门各个（网络通讯，数据库，互联网应用等等）方向的课——学分
总数去再考个好点的GRE，申请博士班也够了的那种（注：我非科班，匆匆忙忙考了
一个CS的GRE只够上个硕士）。当年我也曾有过博士梦的哈哈哈。

【第一节】2000年互联网泡沫破灭
先来一点背景。2020年春天克林顿总统任期内的经济达到了顶峰，纳斯达克综
合指数创下了未来十几年都未能再达到的高度，失业率非常低再3.8%。结果突
然有一天崩了，触发不少公司开始裁员。到2000年年底，失业率足足拔高了近
两个百分点。克林顿的副手Al Gore本来踌躇满志要问鼎总统宝座，就因为这个
经济原因，在点球决战中输给了笨头笨脑的小布什。



而我，找工作的时候正是苦风凄雨的2020年第四季度。老实讲，作为一个
埋头念书的学生，那个年头对外面的环境没啥太多的感觉——只是听同学
们说工作不好找。所幸，学校的Career Center还是有不少公司来招聘应届
毕业生。具体经过就不说了，上四门课之余投了无数的简历，有时间就去
那里约人模拟面试，三个月拿了一些不理想的：

（1）一家疯狂招人没啥Bar的加拿大电信设备公司，工资很低。
（2）一家疯狂扩张的来自外地的大型航空公司，工资也比较低。
（3）一家本地的零售技术公司，工资比较低。
（4）一家本地的电信设备新创公司，工资还可以，有10万的股票期权。
（5）一家湾区已经上市的搜索技术公司（不是谷歌——我投了简历，面了
两个组都黄了），工资较高。

感觉都不是很理想，我也不想去湾区，用湾区的大包跟（4）家协商了一
下，把工资提了一点，去了。



【第二节】2001年: 在大公司奋力拼搏
话说我去了一家离学校很近的电信设备新创公司，当时我只是抱着试试看
的想法，虽然早就满足了拿学位的学分，还是用了CPT去那里全职工作。
公司很好老板是校友也很奈斯。不过技术栈是C很无聊（当时大火的是C++
或者Java）。干了两个月果断决定骑驴找马。面试了一众当时的一线大厂
（微软等等）以及一家电信运营商，一家银行，一家卫星设备公司，拿到
五个大中号包。决定去了其中一家包大（给的钱比微软多25%）还有股票
期权的一线公司。


拿着大厂的签字费搬家费很开心。去了老老实实地干活，到年底拿了一个
只有5%的工程师才能拿到的小奖项。当时也懒得做饭，午饭和同事们出去
吃，到晚上七点公司有晚餐。和小伙伴们加班到八九点钟很开心。



【第三节】2002年: 被裁员奋力上岸

好景不长，呆了一阵发现公司里每个季度总有人走。问了老人们才知道，
公司是每个季度末位淘汰的。这个嘛，你说要是做销售的很好抓坏人，
按额度算是算就好了。工程师怎么算？细思极恐——唯有加班缓解蕉绿。
晚饭也没有了，俺去超市买了一堆那种牛排餐搁在公司厨房冰柜里热了吃！

2002年第一第二季度都还好，大老板底下的小伙伴们都忙还挺能出活。
6月份交了一个大活。大老板踌躇满志，找他的上司去要新的活儿，开大
会还公开嘲笑他的其他一些组的活不知道在磨啥子洋工，给大家画了一个
大大的饼子。大家都很开心。然而很快有了坏消息，7月份那些没赶上截
止日期的组在找外人帮忙，大组里有两个人自愿被借调过去了，八月份传
出消息大老板画的大饼被CTO否决了。形势急转直下，大老板安慰大家
「享受一下夏天」的好天气。

很快大家的预感被坐实了。一个星期四的早晨（不知道为啥裁员总是在星
期四），大老板把大家拢到一个大会议室，要召开紧急会议。边上有个陌
生的穿着考究的HR大佬。会议室讲台上有个大箱子）——里面装的是遣散
信。大家一个个被叫到台上领自己的包裹，末了大老板说没能照顾好大家，
就散伙了。

这是我经历的第一次裁员，自己刚办了H-1B，还刚搬了家签了一个Lease，
感觉魂都没了，一些同事在现场破口大骂给的补偿太少，还有人在现场八卦
说消息是前一天晚上传真直达大老板，连大老板本人事先都不知道任何消息。
也顾不上也不关心。和几个平时关系还好的小伙伴们去麦当劳（平时去中餐
馆）吃了散伙饭互道珍重。


当时的确都懵了——在难以置信的状态中发了好几天的呆在alt.binaries（解
释一下这是当年火得不行的新闻组上面有很多人发布从DVD上解码压缩出来
的电影电视剧之类的）。到各大论坛上看也是到处裁员的消息，一片哀鸿遍
野。还好房东那是非常好，我追剧之余仔细研究了一下，居然在租约里面找
到了「被雷可以毁约」的条款，赶紧跟房东说了，定下搬出去的日期，去投
奔还在学校念书的队友，赶紧转了F-2。


稍事休整之后制定了详细的战斗计划，和以前那些给了大包小包的公司联系
并疯狂地在各大找工作的网站上投简历。那个时候市场已经非常血腥了，好
几十万码农在等着找工作，大多数杳无音讯。近一个半月以后托同学的关系
找到一家大银行的面试机会，但是没有过。

两个月后有一家以前给我中号包的电信公司A有了回音，跟人力聊，电话里
我深刻反省自己当年没有去他家的错误，人力安慰说没关系，你这态度很端正
被雷了也没有抱怨，是个好同志，不过我们现在标准提高了，需要再面一把。
还有一家电信公司B也有了消息，电话面试后直接给了包不过要搬家去西雅图。
我硬着头皮去那家电信公司面试——它家的工作可以有机会和队友在一起。

说起这个A家的面试，真是走了天无绝人之路，我这是走了狗屎运。第一轮是
一个Public Speaking的环节，话说我老在学校就喜欢Toastmasters俱乐部，这
难不倒我而且命题作文的主题就在人力给的日程表里。最关键的一轮技术面，面
试官出现的时候我喜出望外——这哥们是一年多以前和我一起（分别来自不同的
地区和学校）去A家面试时认识的一位，当年面试完和他攀谈还一起去面试所在
地一起找地方腐败过的有没有？！正当我将信将疑之际，这位哥们认出我来，我
们互相通报了了一两年前一起面试后各自的经历，我对他选择了稳定的电信公司
表示景仰，同时检讨了自己拜金主义只为大包的恶劣行径哈哈哈。这哥们很帮忙，
送我出去还跟人力当着我的面说了这位候选人很强一定要逮住他！


【结局】
后面的故事就没悬念了，拒了那个西雅图的B，去了A上班（ 包裹还可以，比以
前的中号升级了算中号+），在那里蹲到风暴结束，三年后重新回到了一线大厂。

我这么啰嗦，无非是要说一件事情，在看起来令人悲观令人绝望的环境下，只要
不放弃，不停地努力，即便是一个只有一两年经验的NG，也是可以找到称心
如意的工作的。更何况现在美国的失业率才3.4%，和当年失业率5.8%的环境比
起来那是一个天上（2023）一个地下（2002）。

作为结束，我用今年好莱坞小片「子弹列车」中的一句话作结，「The only thing
to know about an old man is he has survived much more and much worse than you.」
在逆境中的经历，过去之后回头看无一例外都是宝贵的精神财富。我相信地里的
小伙伴们在逆境下一定能成功提升自己的战斗力，顺利上岸！

补充内容 (2023-02-05 01:36 +8:00):
找工作最开始那一个多月堪称当时20多岁的我当时经历过的「至暗时刻」。每天一大早信心去Monster，Dice等找工网站投简历，自己甚至还写过一个脚本自动群发，收获的是每天几封来自雇主的匿名拒信。到下午就一直消沉。感谢队友的全力支持，一觉醒来第二天继续去重复昨天的故事。


补充内容 (2023-02-05 01:38 +8:00):
找工作最开始那一个多月堪称当时20多岁的我当时经历过的「至暗时刻」。每天一大早信心满满去Monster，Dice，BrassRing等找工网站（那个时候还没有LinkedIn）投简历，自己甚至还写过一个脚本自动群发，收获的是每天几封来自雇主的匿名拒信。每到下午查Email的时候就是意志消沉的时刻。感谢队友的全力支持，一觉醒来第二天继续强打精神，象一个打不死的小强那样去重复昨天的故事。

补充内容 (2023-02-05 02:06 +8:00):
「2020年春天克林顿总统任期内的经济达到了顶峰」系笔误，应该是「2000年春天克林顿总统任期内的美国经济达到了顶峰」。

补充内容 (2023-02-05 02:51 +8:00):
忘了当时的一件重大历史事件，就是911。2001年本来经济已经回暖，结果911发生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是导致更多大裁员的直接诱因，2003年失业率一度高于6%。

匿名用户 发表于 2023-2-4 10:19
抱歉，我要负能量了，从你的经历来看

1. 毕业就有5个offer

你说得很对说的也都是事实。当时被裁员的一些同事因为身份问题也有人辗转去了加拿大或者回国创业，后来出路也都不错——当然这也跟当时国内互联网蓬勃发展有关系。也有一些拿H-1B的同事很快找到了下家顺利上岸的。具体数字不清楚了，留在美国和离开美国的大概一半一半吧。


要提醒的一点是，每一代人都会面临不同的困难和挑战，要克服那些困难会有不同的方式和途径。需要的是创造性地想办法改变自己的处境，广结善缘就会「得道多助」，让周围的人能有机会帮到你。回A家面试的时候帮到我的那位哥们和我素不相识完全是路人，是在2001年面试的时候认识的聊起来很投缘后来就各奔东西了。


https://www.betterup.com/blog/human-connection

当然这可能跟我自己年轻时候的个性也有一定关系，当时不少公司花钱买机票订旅馆请我去面试，当时我穷学生一个，能有免费去外地旅游吃香喝辣还涨涨见识的机会，开心得不得了——所以也不挑，拿了一些自己不一定想去的公司的小包——在机场逮住陌生人就攀谈聊天瞎扯淡。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但是一定可以找到适合自己的途径。我认识不少现在的小伙伴被去年裁员了之后在社区里很活跃，帮自己也义务帮别人找工作——我看就很靠谱。乐观的情绪是有传染性的，乐观的人面试官也喜欢——谁不喜欢和自己一起的工作的环境开心一点？

匿名用户 发表于 2023-2-4 19:19
抱歉，我要负能量了，从你的经历来看
1. 毕业就有5个offer
2. 有可以投奔的队友
3. 有H1B
4. 电信公司A让你吃回头草
随便一个都是今天的ng们梦寐以求的，甚至被雷还能停lease。我相信你发这些出来肯定都是为了鼓励大家，但很遗憾，我只看到满满的生存者偏差。硅谷过去能熬过来靠的是各个增长点（互联网，移动端，AI），但除非有新的增长点，我不认为这波能这么容易熬过去

To 这位同学，以及这两年自认为成为倒霉蛋的各位，尤其是成为炮灰的New Grad们，

近期我经常看到有人说：我们遇到的困难才是最困难的，我们前途最无亮。哪怕是前辈们好心分享“我当年是如何度过难关的、希望给你们一些鼓励”的帖子，留言里也总有人说：你们的经验对我们没有参考价值，因为你们当年的困难都不如我们的大，你们的失望甚至绝望感也不如我们强。

楼主、我以及地里其他的前辈们其实从来就没说“我们比你们更悲惨”。

现在，我郑重强调：Ok，你们就是最最最倒霉的一代。而且，我个人感觉：人类历史上，你们就是最倒霉的那一代，你们前途是史上最黑暗的。并且，发帖的这位同学，你还是你们这代人里，最倒霉的那一个。
从今以后，谁不都准说自己比你们惨（其实前辈们也没人这么说、我们都觉得你们更惨）

然后呢？你的action item是什么？你要就地爆炸吗？你爆炸了，你受益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即使在黄金年代，很多幸运儿发达了，依然有落伍的“倒霉蛋”，地里之前很多帖子里就有。比谁最倒霉，有什么实际意义吗？

挫折打击会接连发生，所有的情况都对你不利。面对这种情况，你要么认命，要么解决问题。就是这么简单。

你需要的是冷静分析。解决完一个问题后再解决另一个。如果你解决的问题足够多，那么你就能完成目标了。

身处困境之中，你可以抱怨，你可以大骂，但如果你想摆脱现状，最好的方法就是好好分析自身处境，列出自己正面临的问题，评出轻重缓急，按照优先级一个一个的解决掉这些问题。

你说这些问题解决不了？

拆分问题啊，看看《火星救援》里的马特达蒙是怎么做的，要想回到地球，那得先活下来，活下来就要有口粮，有口粮了还得跟地球取得联系，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救援飞船没办法下来？没关系，我想办法上去；队友抓不到我？我就想办法靠近队友。

换个思路，如果马特达蒙想着我要回地球，但是我没有飞船，而且我又不会飞，况且还没人来救我，口粮也特么不够，坏了，这么一算我绝对是凉凉了。

所以，面对困境时，不要光想着你没有的，多想想你有的，怎么利用好手头上的有限资源才是关键。

老话怎么说的来着，积极的人会找一百种方法成功，消极的人会找一百种借口退缩。

虽然很鸡汤，但是只要不用于传销，它就是真理。即使所有的努力和方法你都做了，也要做好失败的心理准备。因为世界上没有一种方法能保证你100%成功，

以上文字，从action item下一段开始，不是我写的，是越哥说电影的文案，建议大家看下他对《火星救援》的解说。Youtube如下：

楼主的分享角度是：我当年遇到了这样那样的困难，我是这样那样解决的。希望对大家有帮助。-- 能有资深前辈出来分享，非常感谢！

昨天，我的微信号朋友圈里有位Y同学发了一个更新，他在纽约，经历过了大厂裁员，失业潮中挣扎了四个月，投了1200多封简历，终于又上岸了。他的朋友圈配了一个spreadsheet截屏，里面记录他投的公司，密密麻麻看的我头皮发麻，我相信，他背后也会有这种“找一百种办法成功”。

抱歉，无论是楼主，还是我，都没什么方法解决你的问题。我都觉得你挺艰难的，换成是我，也会压力山大，会很沮丧。但是，“积极的人会找一百种方法成功”，言尽于此，希望能对你，或者其他人，能有微薄的帮助吧。

抱歉，我要负能量了，从你的经历来看

1. 毕业就有5个offer

2. 有可以投奔的队友

3. 有H1B

4. 电信公司A让你吃回头草

随便一个都是今天的ng们梦寐以求的，甚至被雷还能停lease。我相信你发这些出来肯定都是为了鼓励大家，但很遗憾，我只看到满满的生存者偏差。硅谷过去能熬过来靠的是各个增长点（互联网，移动端，AI），但除非有新的增长点，我不认为这波能这么容易熬过去

结果突然有一天崩了

当时具体到底怎么忽然崩的？

匿名用户 发表于 2023-2-4 09:18
当时具体到底怎么忽然崩的？

具体历史文献已经汗牛充栋了，Barron这个比较简明扼要。

https://www.barrons.com/articles ... crashes-51652313794
「In 2000, the index lost more than 5% on 13 days, and on 8 more days in 2001. On April 14, 2000, the Nasdaq plunged 9.7% in a single day. 」

隔几天就跌停的节奏。

跨越20年的宝贵经验，非常感谢！
今天刚把股票全部清仓了，还好当初没投多少钱进去，亏了一点小钱。
如果真是历史回声，那么纳指一夜暴跌的黑色日还没到来，静静等待了。

感谢分享 同样是走出学校后的第一份工作闪击被裁员 wfh宅了一两年的闷+突然被雷+身份焦虑+临时回国访亲计划被打乱+低包补偿并失去保险+H1b被RFE遇上假期拖了俩月 这些带来的心理健康冲击不可谓不大 知道了职场的残酷 也警醒自己需要做点什么更好地应付未知的风险 失业的俩月偶尔也反省 高等教育带给我们的难道只是一份工作或者是找工作的技能吗 也许还有偶尔可以冷静一阵的头脑、搜集整合信息人脉资源的技能以及赶due应付高压的心态 庆幸熬过来了、感恩身边家人朋友的鼓励和帮助 身边也有朋友被lay 都加油 尽人事听天命

wbxzhr123 发表于 2023-2-4 10:08
跨越20年的宝贵经验，非常感谢！
今天刚把股票全部清仓了，还好当初没投多少钱进去，亏了一点小钱。
如果 ...

当时很多公司根本不赚钱，赔本赚吆喝根本就没有基本面可言，的确是泡沫。这一波技术大厂的营业额，盈利等等和23年前都没啥可比性，基本面还是比较强的。泡沫主要是由于美联储在疫情期间以及之前印了很多钱，现在要加息，还要把印的钱收回去一部分，造成了挤压泡沫的现象，总体来说还是受控有序的——当然也不排除「黑天鹅」事件的发生——不太可能会是因为技术行业自身的问题。如果要换工作，去那些现金流比较健康能赚钱的公司，亏损靠烧钱的企业要看到底能不能撑下去，到底还能撑多久——当时互联网泡沫破灭的那几年，亚马逊经常上头条，记者们就在那里数它家还能烧几个月的钱，结果亚马逊成功度过难关，成了巨无霸。

shanxiaren 发表于 2023-2-4 10:16
感谢分享 同样是走出学校后的第一份工作闪击被裁员 wfh宅了一两年的闷+突然被雷+身份焦虑+临时回国访亲计划 ...

是的，一个人能做的就是做最好的自己，「尽人事以待天命」，机会总是给准备好了的人。